一
“你在看什么?”
“星星,和他们传过来的光。”
“为什么要看这些?”
“因为我在等,等待一个可能会有,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回应。”
二
兆是一名机器人,他可以存活很长时间,直到失去能源,或者零件全部腐蚀生锈。能量在他体内永不停息的流动,构成他的思维、感觉和冲动。
但米厘不一样,她是一名人类,与机器人相比,她会在兆漫长的时光中度过她短短的一生,然后死于衰老或者疾病。血肉构成的身躯,柔软又脆弱。
兆是被分配到这座小小的观星台的,机器人优秀的机能可以轻松完成很多事,只有在米厘身上,兆感到了挫败,他无法完成、甚至对她的愿望一点帮助都没有。
米厘在等一次大概率不存在的回应,一次来自其他智慧文明的回应。
她不知道宇宙中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文明,曾经在兆的疑惑中,她明确表示了她自己也十分怀疑在有生之年到底能不能收到一次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回复,但她仍然在固执的等待,仿佛她的怀疑只是对兆这名机器人的应付。
到底是什么支持她这样支撑下去的?
明明这样的愿望实现的希望很渺茫不是吗?
兆感到了新奇。
“你的生命很短不是吗?”他问米厘,“在这样有限的生命里为什么要执着于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你们人类不都因为自己短暂的人生而努力做出有重大意义的成就以期望流芳后世吗?”
米厘仍然注视着那片她百看不厌的星空,长久地观察这片她研究了十几年的空间,仿佛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她的脸上是一种空茫的表情,兆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神色。
直到后来,兆才明白这叫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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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个厘米有多短?光一年走过的距离又有多长?
“太远了……真的是,太远了……”
……
这是米厘的父母常说的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太远了?米厘问过无数次,但她的父母只是沉默和摇头。
四
“我们都知道,直到现在,人类仍未收到任何疑似来自宇宙中的智慧生物发出的信息。”她的导师语重心长的对她说,“的确,宇宙那么大,怎么可能只有地球出现了文明?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从未收到过一点可以表明其他文明存在的东西,无论是波还是别的。”
“那么假如是那个文明并没有发出这样的消息的能力呢?”米厘迫切的追问。
导师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说:“这种概率太小了,太小了——文明的发展是很快的。孩子,不要再纠结这些了,以你的能力,为什么非要在这一块儿死磕?这里是没有出路的。”
“我只是想证实,证实我父母的发现,”米厘垂着头,喃喃道,“他们一直觉得太远,我想知道那到底有多远,只是这样而已。”
导师怔愣一下,最终苦笑着,再没说别的话,只抬手拍了拍米厘的肩膀,走远了。
“……太远了吗。”望着导师的背影,米厘默默握紧了手。就在去年,她的父母去世了,他们有限的生命里,那个远方 仍然没传来他们日夜希冀着的答案。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等待?
米厘那年得到了答案。
一个奇特的波形,在宇宙嘈杂的背景音中跃动着,诉说着智慧文明的回应。
只一眼,米厘的父母便确定这昙花一现的波形绝对不同寻常。
一次友好的谈话?或是好奇的寻访?
可惜它太过短暂,并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那个文明真的存在,他们的欣喜多半来自自己的猜想。
我们得想个办法证明这件事。
他们互相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五
我们现在见到的光——我们现在看见的星星,其实不是现在的星星,它们距离我们有多远,我们看见的就是多长时间前的它们。比如最近的比邻星,距地球4.2光年,我们看见的就是4.2年前的比邻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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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米厘少见的没有守在天文镜前观察星空,她只是仰着头,用自己的肉眼去欣赏黑蓝的夜幕。
兆跟在她后面,学着她的样子一起抬起头。
米厘突然开口问他:“兆,你看到了什么?”
兆说:“发光的星星,或者按你们专业人士的话来说,宇宙中的恒星?”
米厘却又不说话了。
直到后面很多天过去了,米厘再一次向兆发出提问,却不是任何和星空相关的话题。
她问兆说:“你是机器人,是不是可以活很长时间?”
兆感到了意外,他诚实地告诉米厘:“对,只要能源足够,加上保养和护理,我甚至可以存活上千年。”
听到兆的确认后,米厘很明显的像是放松下来,她对兆露出一个快乐的笑来:“我只是……等的太绝望了而已。”
“我没看见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我的父母相信那是真的,他们等待了一生,也没有等到。如果,我觉得如果,那其实就是一次错误、或者一次失误呢?”
“又或者……”米厘的脸色苍白下来,“我们看到的都是那么长时间以前的恒星,谁能肯定,那些恒星……现在还是存在的?”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缺口一样,担忧和害怕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这个宇宙里有那么多我们无论如何也确定不了的事情,我是不是等上一生,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也等不到任何东西?”
“太远了……真的是,太远了啊……”
她再一次露出了那种恍若失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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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们没有等到一个证据,但是其实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寻找其他文明?我们只是太想要在这个空旷孤寂、不断扩张又不断死亡着的宇宙中找到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同伴罢了。”
“这是美好的愿望,但没必要穷极一生去追寻。”
“放弃吧,米厘。”
八
现在只有兆守着这座小小的天文台了。
米厘很久之前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领域,不再固守着这一片小小的星空,这架天文望远镜中的世界。
她活跃在其他的世界里,又郑重地一年又一年保养或者替换着兆身上的零件——
“我等不到这个愿望的终结,但或许你可以。”
一厘米,一光年,
我只是和光,没有存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文/枯萝 版/明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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