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生觅渡,渡在何处
瞿秋白,一个文学气质浓厚的名字,相片中他戴一副眼镜,一身的书卷气,温柔的面容宁静深邃。起初我只知他是革命先烈,简单认为他大概是个同鲁迅李大钊先生相似的英雄。
再后来,我读到他的家信。他对爱妻“亲爱爱,乖爱爱”的亲切昵称,还有洋溢在字里行间的热烈浪漫,让我惊叹这该是怎样一个温柔细腻,浪漫而坚强的人。以至于背靠青石,饮弹就义的时候我感到如此扼腕惋惜。
我开始去了解他的生平,看他短暂一生中的颠沛和努力,看他在狱中所留《多余的话》,看他最终慷慨赴死。

其实,在此之前我对瞿秋白先生知之甚少,即使他是中国共产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之一,是中国革命文学事业重要奠基者之一,即使曾一度活跃在中国政治的中心,甚至担任党内的最高领导工作,史书中有关他的文字也寥寥。大概英烈豪杰太多,史书也无法尽然刻录,又或者正如瞿秋白先生自己所言,十五年来勉强做着的政治工作,是一场“历史的误会”。
他身上的文学人气质要多于战士气质,他总归想成为一个文人而不是政坛巨人。
他身边总有一种浓郁的文学气质,这种文学气质不是外在的体弱多病和简单的伤春悲秋,而是与社会现实、人格修养紧密相关,带有一种莫大的悲悯,这种气质伴随着他的一生,在血雨腥风的革命年代显得尤为醒目。同样,打动我的不是他的事迹,更多的是他的人格魅力。
凌承纬说:“从读书人到革命者,他是那个觉醒年代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一个探索者、实践者。”
他是个才子,他创办了我党第一张日报《热血日报》;他是中国报道十月革命后苏俄实况的第一人;他是第一个完整译配《国际歌》词曲的人;他曾制订中国拉丁化新文字,许多目不识丁的农民通过这套拼音文字得以脱盲……
他是个文人,他魏碑风格的楷书,不重精雕细刻,却极富神采;他出生书香门第,诗词,作画,篆刻无一不精;他授课风趣幽默,话语间尽是深厚文学造诣的积淀,作家丁玲曾仰头听他讲课,黄埔军校的将官们也称他老师,他总想积极投身于文学事业的耕作,奈何却在政治的舞台上心神俱疲。正如著名作家梁衡曾撰文说:“如果他一开始就不闹什么革命,只要随便拔下身上的一根汗毛,悉心培植,他也会成为著名的作家、翻译家、金石家、书法家或者名医。”
“觅渡”一词,仿佛是瞿秋白一生行迹的隐喻:他从少年时候起就憎恶一切恶浊的社会现象,之后一生辗转,苦苦寻觅,为的就是找到通往新世界的“渡口”。可惜时代动荡,诸多不幸加诸其身,而他也投身自己毫无兴趣的政治,脱不开,放不下,苦度短暂一生。
我感慨他毕生所寻渡口却终不可得。临终前静坐沉思,瞿秋白写下《多余的话》,把曾经拥有过的浪漫、热情、执着、苦闷、困惑、坚定等等,都以本来的面目留在两万多字的自白中。时间仓促,人生意义的思考也好,灵魂深处的剖析也罢,都揉进两万多字的自白。既没有什么隐晦曲折,也没有什么微言大义,没有什么春秋笔法,更没有什么影射寓意。“最后的最坦白的话”,“内心的话”,这就是《多余的话》中的一切。

来自灵魂的剖析,直白的难以理解,悲哀的令人惊讶,也难怪代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同时这又成为笼罩在英雄头上的阴影。瞿秋白以文人为政,又因政事之败而反观人生。如果没有这篇《多余的话》,如此大义凛然的壮举,瞿秋白理应雕刻在历史的英雄碑上。但也正是这《多余的话》,他在很长时间都背负着“叛徒”的罪名。
但这又如何呢,瞿秋白虽自卑没有从政能力,但从未后悔革命信念,虽感喟一生都投身在不感兴趣的政治上,却从未诋毁马克思主义,泄露党内机密,虽长达两万字的消沉之语,却并非像敌人摇尾乞怜,更多的是对理想信念的愈加坚定。所以最终他还是面带微笑的走向刑场,高唱国际歌和共产党万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永远的休息了。
我想他会知道写下这样的文字会被视作叛徒,却仍旧写下将死前夕字字动容的遗书,因为在他看来,身后荣辱就任后人评说便是,他更看重的是探索而不是抵达。
因为《多余的话》,瞿秋白在后人眼前得以变得多维而生动,从一个文人的角度,他终于完成了在生命尽头回顾一生的自我剖析,达到人格上的丰满,一生的人物弧光最终以完整的悲剧落幕。我仿佛看到,生命在真挚的忏悔和坦白中最终达到永恒。
瞿秋白就像一个迷一样,不仅感让人到平静,更有一种神秘的博大深邃,我无从诉说,却又不舍放下笔。
我想我大概足够幸运,得以从一开始的缘分到逐渐聆听到他全部的故事,伴随着内心深处不断地理解和共鸣,我希望我在逐渐读懂他。
大概往事最终都会不可逆的陷落在历史的风尘中,可我总希望还有人能看到,能铭记,这样才不至于在回顾过去的时候,只落得雪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