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睛是人的心灵之窗,当这扇窗骤然关闭时,患者坠入的不仅是视觉的深渊,更是心理的孤岛——与外界的重要联结被斩断,未知的恐惧、行动的受限、对未来的忧虑如寒潮般袭来。这份因失序而生的脆弱,呼唤着医学给予更深层的回应——不仅仅是技术的修复,更是对患者心灵的抚慰和对光明的重启。
本期对话嘉宾:
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眼科主任、哈尔滨医科大学眼视光学院副院长 孙大卫
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院长 尹梅
尹梅:孙主任,眼科患者的诊治和照护有什么特殊性?您和团队如何将人文关怀的星火精准投映到每位患者心间,照亮这段特殊的“黑暗旅程”?
孙大卫:人们的眼睛接收和感知世界纷繁复杂的信息,赋予生活以色彩与形态。当这扇窗蒙尘或紧闭,患者的世界也随之变得黯淡,恐慌如影随形,那种与世界失联的孤寂与恐惧,常人难以想象。患者对生活的担忧、对疗效好坏的忐忑,乃至对自我价值的怀疑,往往比视力障碍本身更具冲击力。正因如此,眼科医生既要具备精湛技术,也要用理解与关怀让患者内心的波澜慢慢平静下来,让他们在黑暗中触摸到希望。
医学进步日新月异,带给人们无限期许与惊喜,但诊疗环节的壁垒仍可能成为患者“追光”的阻碍。对此,我们铺设了一条“快速通道”,建立了“帮助中心”——这不仅仅是个名称,更是对患者无声的承诺。
伴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与老龄化进程,相关性眼疾如白内障、黄斑变性日益增多。同时,糖尿病、高血压等全身性疾病所致的眼底出血、水肿、静脉阻塞,也在无情蚕食患者的视力,这些疾病急需精准诊断与及时干预。以往从确诊到实施玻璃体腔注药流程繁复,动辄耗时一周,黄金治疗期在等待中悄然流逝。而“帮助中心”的应运而生,正是为破此困局。如今,患者从确诊到方案制定再到治疗启动,流程大幅精简,从一周缩短至两三天甚至两三个小时。
其实,“帮助中心”原本的名字是“注药中心”,但患者更愿亲切地唤它为“帮助中心”。因为在这里,挂号确诊后的一条龙服务,能将“黑暗中的等待”时间压缩至最短,让患者尽快得到帮助。

尹梅:缩短“黑暗中的等待”,这是一个闪耀着人文关怀的硬指标。在这方面,你和团队还作了哪些努力?
孙大卫:我们有针对性地建立了眼科医学影像诊疗中心,其核心价值在于缩短地域差距,实现医疗同质化。基层医院面对疑难病例,往往苦于缺乏精准影像支持。此时,只需将影像资料上传到中心,我们团队即可远程会诊,提供精准诊断与治疗指导。
同时,我们打造了专属的眼科中心手术室,包括7间高标准手术间(5间内眼、2间屈光),同时配备国际前沿的眼科设备。无论是白内障、糖尿病视网膜病变引发的眼底出血渗出,还是高度近视导致的视网膜脱离,这些需要精密显微手术化解的难题,皆可在此迎刃而解。
尹梅:“帮助中心”提速、影像中心导航、手术室精工锻造,将患者这段“黑暗时光”一步步压缩。但很多时候,眼科疾病是全身复杂疾病及心理状态的映射。对此,您和团队如何在提高效率的同时体察到疾病背后不易被察觉的隐忧?
孙大卫:是的,得益于日间手术模式的普及(占比超90%),患者清晨入院,当日完成手术,术后观察一夜,翌日早上揭开纱布评估,若一切安好,24小时内即可出院。

但确实如您所说,眼疾很多时候仅是问题的冰山一角。曾有一位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患者,视力仅存光感,同时罹患严重肾衰竭,依赖透析生存。生理的剧痛叠加心理的绝望,其苦楚无以言表。接诊后,我们并未急于手术,而是先由护理团队给予细致入微的心理疏导,悉心倾听患者的恐惧与无助;同时精心调整方案,配合透析计划,审慎减少术前肝素用量以规避出血风险。随后,采取双眼分次手术(间隔两周),实施玻璃体切除、视网膜复位及光凝治疗。最终,患者双眼视力分别恢复至0.4和0.6。
复诊时,这位患者没有让家属搀扶,而是自己稳稳地走到了我们面前。那一刻,他的眼睛那样明亮,其间闪烁的泪光,湿润了在场每位医务人员的心。
尹梅:这个案例生动诠释了医学人文关怀的深度与广度——不仅凝聚眼疾本身,更看到了疾病背后那个承受多重打击的“人”。如今,您已是学科的“领航员”,肩负培育新一代“光明使者”的重任。回顾您的求索之路,有哪些心路历程最想与年轻的“追光者”们分享?
孙大卫:哈尔滨医科大学名师辈出,我踏着前辈的足迹前行,有幸在这里取得本科、硕士、博士学位,2008—2010年又远赴哈佛大学完成博士后研修,学成即归,无问西东,将所学倾注于临床与科研,力促新技术落地生根。
青年医生的成长,需要全方位的滋养。临床技能是根基,但绝非全部。我们传承的不仅是技艺,更是前辈们心中视患者如亲人的那份温热。面对繁重工作,年轻医生亦会迷茫。因此,人文素养的熏陶、心理健康的关注、正确价值观的树立——包括对患者的深度共情、对家属的充分尊重、对团队紧密协作的认同,都至关重要。青年医生需理解和领悟,医者的真正使命不仅是治病,更是医心。
本栏目由《健康报》编辑部
与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联合推出